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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静的岁月里,唯有摸脉言语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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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TY时光"来瞧瞧中医的田园风光

福贵导读

张为民,在兰州一座小城里,用生命所有的时光去触摸生命的深度和宽度,孤独的构建这么庞大的体系,这套体系不只与中医、与脉学有关,“用药三分钟改变脉图”,相当于改变体内一方水土的气象,现在想想太惊人了。

如今我想的是,张为民老人所为我们打开的,不是一幅脉图,而是我们生命的第四维空间。

访问缘起:兰州,还有一座中兽医研究所

第一次来兰州,除了正宗的牛肉拉面令人赞叹,再就是黄河了。没想到,处于中上游的黄河水也是这么黄,黄得深沉,黄得悠远,与四周的黄色山峦,合成一幅久远的黄色文明叙事,于静穆的时光中,陈述着一个老大民族生生不息的内在张力。未及观赏黄河景区,包括早就闻名的“黄河母亲”的雕塑,我们就被安排住进了伏羲宾馆,伏羲画卦以分天地,这位中华文明的肇始者,与这栋陈旧的招待所一样,被门前喧哗的闹市和环绕的高架桥挤压在一个现实平面里,历史茫然失去了重心,现实也就没有了来由和去向,时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人在其中自然会觉得东倒西歪!

兰州中兽医研究所,是全国硕果仅存的一家中兽医专业研究机构,正在实施一项中兽医保护的国家级课题。何谓中兽医?简言之,以中医原理、用中草药给家畜们治病和养生,有益无害,人畜皆安,古来有之;现在,不要说中兽医没几个人知道,连这个概念都几乎快消失了。粗略调查显示,全国剩下的名老中兽医不会超过百人,堪称国宝,和老中医一样,亟需抢救;研究所的杨所长推荐说,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国宝级的中医——张为民教授。详细情况他并不介绍,只是说:看了之后就会知道。

午后,研究所的宿舍楼,陈旧的红砖墙,白杨树,粗糙的水泥楼道,三十年前的记忆景象,敲门,缓慢的开门声音……房间里光线灰暗,靠窗的桌子前,站起来一位老人家,没有客套,一如邻家的长辈,目光安详,神态沉静,动作迟缓,满头白发中的一部分自然翘起,显然是久不梳理了。

家里的苫巾多——我说的是类似现在浴巾的那种暗格大毛巾,苫在床上,沙发上。毛巾陈旧,沙发是当年最简易的那种,屋里没什么灰尘,可见这种遮苫是一种长久的生活习惯遗存,或许主人更沉湎于当年的时光,时间似乎定格在陈旧的过去时,此外没有多余的生活物质和细节了,显然,也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力……看得出,一切都是减化的,减去一切多余的事物,只剩下中医了。——此情此境,不免令人有一点点晚景的感伤。

但张夫人说,当年他很能玩的,不光是喜爱中医,喜爱书法、诗词,他还玩二胡、扬琴、三弦儿,他爱玩儿呢……

墙壁上,就垂挂着二胡、三弦等乐器,蒙着暗淡的尘迹,显然许久不用了。

在长流的岁月里,他只是摸脉,摸出了脉诊图,摸出了一千多种脉证方药链。

人物档案

张为民,年生,年毕业于北京农学院,中兽医专业,研究员,中医临床51年,义务看病30年,融汇各家,精于“伤寒”,擅治疑难杂症,熟练应用经方、验方数千种,发明“脉诊图”,发现一千多种脉证方药链。故居兰州市。张先生已于年11月7日于兰州逝世,享年78岁。

01这脉呀,我一摸就摸了51年

田原:张老师好,这次中兽医会议期间,杨所长热情引荐和您见面,说您技术和理论一流,不仅是硕果仅存的优秀中兽医,更是特别会看病的中医人。所以我们推迟了返京日程啊,特意和您见面。

张为民:哎呀,好重视啊。

田原:您就给我们讲讲自己的故事吧。

张为民:我这个人从小就下了决心,这也是家庭长期熏陶的结果,我这个家里,从小就有从医的,到了父亲这一代断了,他经商。后来我姐姐,上学加自学学了中医,她的中医还真不错。遗憾的是,姐姐虽然以治疗糖尿病为主,但是没研究到家,后来因为糖尿病去世的。因为糖尿病昏迷,活了60岁。

我3岁父亲就去逝了,我姐姐大我20岁,我小时候受她影响,在中医上受熏陶的就是大姐。我二姐学的西医,后来她学英语,小时候正是日本人没打过来的时候,虽没打过来,但是社会各方面都乱套了,她就没教书了,从医是业余的。

田原:小时候和姐姐出诊学看病?

张为民:要,跟她学看病。我姐姐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看病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疑难病症都有办法,但是有一个困难,农村呢,把大夫请到家来,先得做荷包蛋。这成为一个习惯了,表示对医生的尊重,但她对荷包蛋特别反感,说荷包蛋有股鸡屎的味道。我那会儿满地跑着,大概有6、7岁。

田原:想吃鸡蛋吃不着。(笑)

张为民:这还不好办嘛,把我带上就行了。姐姐说,每到一个地方,先吃一个,别吃三个,到了下一家吃不动了怎么办?到了邻村的病人,你只有在旁边听着……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老太太。第一次看的时候没什么印象,第二次我就印象深刻了,因为她说啥呢,她说你这个药真厉害,这个药吃了就半个时辰,肚子里的一个人头大的疙瘩,就咔嚓一声变成两半了!三副药吃完,肚子里的疙瘩就没了。我后来好奇问姐姐,后来我知道,这就是张仲景的下瘀血汤。这种病人看得多了我就暗下决心,必须得学会这个东西。农村里的生活难处多,我从小就知道做人不容易啊,这世上你若没有能耐你就没办法立足。

田原:您是年出生?

张为民:年2月份的。小时候身体,脾胃不好。长得不快,也不算体弱,但就像那庄家苗,长得不高不壮。后来大学读的北京农大。我为什么考这兽医学?报的人少。农村人就得自立啊。

田原:姐姐为动物看病吗?

张为民:没有。上大学期间,我就不断研究中医中药。我就一味一味去尝中药。辨识中药这是基础,搞中医一定要把中药搞明白。要去尝一下,有时候要尝好几次才尝出来。年我大学毕业。很巧的是,我历来喜欢中医,中兽医,学校也很明确,中兽医研究所仅有的一个名额分配给了我。

田原:您那会儿学的不是中医,是兽医专业?

张为民:是呀,年考大学,年毕业,年才有中兽医这个专业。当时兽医专业也学中兽医,中医知识的比例有四分之一。但还是以西方的兽医专业为主。

田原:当时的西兽医最好的是什么?

张为民:应该是传染病!可是对疫区的普通病来说,西医的诊断、治疗完全不见长。学了5年,你发现西医除了消炎药就是消炎药。你看反正消化不好的就用盐酸,就这些办法怎么能治好病呢?顶多能一时见效。

但是西医的解剖还是精彩,我所有动物都解剖过,解剖学精彩,除了骆驼没解剖过。可是有的牲畜难产,效果也是差劲,并不理想。

田原:有质疑。

张为民:有啊,我学的时候,学着学着就觉得西兽医比中兽医差远了。(笑)

后来把我分到中兽医所,我还是很愿意的。巧就巧在分到这个所。这对我的人生太关键了。我刚到这里一个月,就开始办了一个学习中医知识的训练班。老师是谁知道吗?原来北京中医研究院的杨树千,他的老师是丁甘仁。北方是张锡纯。他太棒了,讲课就不说了,牛的是他治病,北京中医研究院里给中央领导们看病的人就是他。他说,中医和中兽医是一个理论体系,要想提高中兽医的理论,就必须学习中医基础理论。他就讲了一年课,别人可能就是听着玩的,像学化学的,学生物的,不是搞医的。杨老师讲的东西句句都是很有价值的,但他们不能理解。其中有四五个人受益最多,我是其中一个。

田原:是您的启蒙老师呢。

张为民:最精彩的是什么?结合实际。他讲的内科、外科,伤寒、温病,很有深度,讲得很正确。他从南方出来的,根基在伤寒,伤寒、温病都擅长,医院门口摆张桌子看病,病人排队长到什么程度?医院的进出口都成了问题。那时候看病5分钱,医院的病人都在那儿看,后来才调到北京去。既然是北京来的名医,这边的家属都去看病。从这个疗效看,很多东西逐渐传到耳朵里,反应特别好。杨树千的这个药,吃了几副就好了,这个人的医术真不假,效果真好,真是高手。比如癫痫病,现在的中医大家也未必能看好了。

但杨老师有一句话我不赞成,他说你们学这个的虽然很好,但是脉诊我就不讲了,你们在牲口身上也没法摸脉,我就不讲摸脉了,你们也没必要学了,这个摸脉太玄妙,一般人的智慧搞不明白。我还就记住这句话了,我就非要搞明白不可,我就较劲。我就琢磨他看病医术高超,显然是摸脉的手法高超。

他走了以后,我想我非要把脉搞明白。我这个人有点胆大,要干就把它干好。我到处摸脉,逮着谁就摸谁的脉,正常人的脉摸得就比较多。就这样一点一点把这个脉搞通了。可以说我现在已经把它搞通了。离了脉我就没法看病,有一次摸到一个反背脉(脉出现在寸口的背侧,又名反关脉),没在脉槽里,跑在那儿我就没辙了,只能从症状上分析。

这六部脉,缺一部都没法看。这脉我一摸就摸了51年了。

2不管经方、时方、还是名方,我脑里有来个

两个病人过来看病。

十天前来看胃疼,当时疼得非常厉害,吃药以后好转了。今天病人说,吃了一只雪糕然后肚子又不舒服……

张为民:寸脉在上面,搭一下就可以。浮取,中取,沉取。

大便怎么样?

病人:有点干,两三天一次,不通畅的感觉。食欲也挺好。

张为民:脉沉紧,六部脉沉紧,尤其是右寸。

田原:她的根本问题是什么?

张为民:脾寒。

病人:一下雨感觉身上不凉,胃凉。

田原:张老师,你给我把把脉,最近身体疲劳。

张为民:真的假的?你别蒙我……你的脉,第一条,大问题没有。第二,唯一的不好,肝脾不和。就是这么个问题,有时候会胸胁轻微地疼痛一下就过去了,你要不要吃点药?

田原:当然要吃。(笑)

张为民:那就给你开个培脾疏肝汤。这是张锡纯的。

炒白术10g,生黄芪10g,白芍12g,柴胡4g,陈皮3g,桂枝6g,生麦芽10g,川厚朴6g,生姜3片。

田原:剂量这么小!记住这个方子了。张锡纯治疗疾病极其重视脾胃的调整。还有几个方子都是调理脾胃这个中轴。

张为民:对,这个“培脾疏肝汤”,一天一副,大概吃三副你就明显见效了,再吃两副就差不多了。

田原:您只是脉象就可以看病了?我是长时间肝脾不和,几个专家说过这个问题,我试一试啊,这个方子简单不贵,用来阶段性调理看看如何。这是您几十本笔记本儿,字写得真漂亮!太工整了,直接影印出版的水平啊。诶,后边的本子上的字越来越小了。

张为民:从这个本到另一个本,就蜕皮了。文化大革命开始写,中兽医研究所里面的图书,那时候看的就是张锡纯的书。

田原:要有接班人继承啊……

张为民:大儿子在学,四十多岁了,但是还得用功啊,中医还需要悟性,现在我的手有点抖。

田原:什么问题?

张为民:虚证,现在都顾不上这些,这都是小病。

田原:这都是小问题,还有大问题?

张夫人:现在他吃的都是治癌症的药。原来也有糖尿病、冠心病。三十多年的冠心病。

田原:您觉得自己的肺有问题?

张为民:这个肺有问题,既有寒又有热,热是虚火,本质有寒。有咳嗽,有气喘。不胸闷,咳起来一阵一阵的,咳后没事儿。这是癌症的表现。

田原:癌症?

张为民:我治过的人太多了,这就是所谓的癌症,很多癌症(确诊了的)到我这儿治了,非常有效。不说这个,咱们说脉图。简单说来,这个脉要形成脉图,这六部脉,每个点都有三个层次,浮取、中取、沉取,举按寻三个层次,左边三个感觉点,右边三个感觉点。五脏六腑都在感觉点上,这是非常关键的。

(左寸)浮取小肠脉,中取是心,重取还是心。比如心阴不足,心血不足,中取时脉滑,偏大,浮取不大,中取大,这就是心阴不足,用张景岳的理阴煎。浮取、中取就是按的力度的区别。

(关脉呢)浮取是胆,沉取是肝,重取也是肝。左关脉就是肝胆二字。

左尺脉呢,浮取是膀胱,中取是肾阴,重取还是肾阴。都是表里相配,心与小肠相表里,肝胆相表里,肾与膀胱相表里。

右尺脉有个特别的,浮取是三焦,中取是心包,沉取是肾阳,三个层次都占满了。

右关浮取是胃,中取是脾,重取是脾。胃风的病很多,风属阳邪,这个入胃的风很容易入血分,邪气由表及里,入了血分了,既有气分,也有血分。这个讲起来就多了,不讲它了。

(右寸)浮取是大肠,中取是肺,沉取都是肺。

田原:如果大便干燥,在大肠这儿表现是什么?

张为民:不能这么讲,不然怎么叫脉图呢,每一证都会形成一个脉图。整体的。

田原:脉图这个概念,是张老师独创出来的?

张为民:九几年我有发表过文章,在基础医学、中医基础类杂志。可是我觉得发表这些地方没人看见。这里有比如“什么叫脉图”,“脉图的意义”等等……兽医类发表的文章就多得很了。

田原:赵先生也来把一个脉图看看?(笑)

张夫人:年他考取了执业医师资格证,但必须要经所里同意。所以义务看病30年,以前别人说你兽医给人看病是不务正业。但所里面,没找他看的人不多。因为又不用挂号之类的,效果也挺好。所里来看病的多了,为人民服务嘛。

田原:张老师很可爱,思维敏捷,还幽默。

张夫人:他很爱玩的,这所里批斗的人很多,但他没有,他玩二胡、扬琴、三弦儿,他爱玩儿。

张为民:有嗓子疼吧?这是上焦风热。

赵先生:耳鸣三四年了,休息不好,受过几次大寒之后就出现了。

张为民:一回事,是上焦风热。开处方,荆芥、防风各10g,连翘10g,桔梗10g,生甘草10g。耳鸣的问题就也解决了,长期耳鸣会出现偏头疼。你先试一试吧,吃个三五副。

田原:是经方?

张为民:不是张仲景的方。谁的方我忘了,反正是古人的方,没名字。用药就这些,在脉图上找到了就是它。反正不管经方、时方,还是哪个朝代的名方,在我脑海里有个左右。

田原:如此说来您还不是专门使用经方的中医。

张为民:什么是经方?一般而言,经方是指汉代以前经典医药著作中记载的方剂,以张仲景的方剂为代表。在那之后的后世医家的方子都叫时方。我用的方子连汤头歌诀、方剂学上的方剂,自古以来各个医家的名方,经方和时方都用,不是纯粹的经方啊。我听从脉图的指挥。

田原:杨所长给我介绍,说您看的都是疑难杂症。

张为民:这些年看得比较多的是癌症,手术、放疗、化疗,整的眉毛脱光的这一波人,反过来复发,转移了,再放疗,化疗他们就不干了,对他们说就是死过一次了,医院了就到我这儿了,我看的多是这类的病人。

田原:癌症太多了,您也是被动迎战。治疗效果怎么样?

张为民:效果还算可以,很难想象,我自己都很惊讶,这些病人都能治好,但又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最近治死了一个,可他家属很满意,临死时没痛苦。

咱们继续讲脉图。刚才讲了,这边九个、这边九个,二九十八个反映点,这有一个气口脉,这有一个人迎脉。“关前一分,人命之主。”《脉经》上讲的。“左为人迎,右为气口。”

人迎,反映六淫之邪,风寒暑湿燥火。右边为气口,反映七情之伤,喜、怒、忧、思、悲、恐、惊。这十分重要,看了这个,你就不会东南西北找不着了,病人是内伤还是外感?

田原:外感和内伤分开了!右边为阳,其实是内伤,左边为阴,是外感。记住了。

张为民:“关前一分,人命之主”。就是这个意思。

田原:我们与临床结合下,赵老师是内伤还是外感?

张为民:他是外感,风热在上焦,是外感。你是七情。七情就是受到心情的影响造成的,你这个有点气郁,就显在气口上。如果光显在人迎,就是内伤,如果两个脉上都有,就是上焦风热。人迎反应风热,如果寸口也起来,就是上焦风热。

田原:这个把脉的感觉很别致啊。首先在形而上方面来一个认定,想不到我这个外向开朗的人其实藏着气郁。赵老师貌似沉静竟然是外感之人。(笑)警惕啊,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相……

3由脉象上升到脉图,信息的质量就发生一次飞跃

田原:脉图您画过吗?

张为民:脉图就在脑子里,没画过,脏腑各有各的情况,通过人迎和气口,形成各种各样的病理。气口和人迎没在寸上,在寸前内三分。

田原:有没有分三部?

张为民:没有分三部,就一个位置。寸脉前内三寸。两边一样。

田原:哦。好多中医人搭脉,一分钟不到就看完了。

张为民:脉失水准,倒乱方寸。你把医疗资格证取消掉,能看病为标准。张仲景为医中之圣,就是自学嘛,他从医找了几个老师,但他是自学出来的。

田原:这十八部脉,外加人迎、气口是您自学出来的?

张为民:几十年,是我硬生生琢磨出来的。看《内经》书上的启发。凡是名家,张仲景、陈无择、傅青主等等,你看这书,原来看不懂,你以为懂了,实际上没懂。现在你看懂了,比如黄连汤,胸中有热,胃中有寒,你怎么知道?脉上就知道。这个脉图理论,其实在张仲景的时候已经出来了,就是不说,就是不理出个名词来,其实里面已经含着了。张仲景就亲自取了好几条。比如说脉沉紧,像苓桂术甘汤,人迎脉为浮。这就是苓桂术甘汤证。六部脉都是沉紧脉。还有苓桂味甘汤,两寸沉紧细脉,尺脉微,这要点就给你点出来了,脉图的根本内容给你指出来了,这就是苓桂味甘汤。这是阴邪攻得胸中,下焦的阴,入于胸中这个阳气的部位。就像阴霾之邪,满天充斥。好像是“国家”的阳气虚,阴气才上得到高头。

张仲景详细地讲了这三条,我就从这里面悟出来,这不就是个图吗。任何一个证都有自己的脉图,而且健康人也有健康脉图,脉图它就这么广,所以脉图的价值很大。

田原:张老师所谓的脉图,类似于历代医家所写的脉体诗,比如李时珍的《濒湖脉学》,而不是图画。

张为民:异曲同工。现在正式说这个脉图。脉图是个啥,讲的啥内容?二十个感觉点,包括人迎、气口,人的脉象有28种,脉象是对脉体的形象化的描述。这28个脉象,在20个感觉点里面,分布着不同的位置,各个位置显出某种脉象来,构成一个立体的图,是个框架。就是一个脉图,而每个脉图都代表着一个证。

田原:张仲景的《伤寒论》每一个条文里都是脉象重要去讲。

张为民:张仲景他讲了一点,举一反三,他不多讲。你叫什么都可以,问题是你要有这个概念,他觉得不需要说这么多废话,但实际上很需要。后代的医家陈无择、傅青主都很明白,但也没点出个名词来。为什么呢?圣人都没说,我说出来不是画蛇添足吗?

田原:古人述而不著。

张为民:但是这个概念一定要立起来,立起来才能往这个角度走。打个比方,人的颜面都有七窍,耳、目、口、鼻就像零部件儿,人的颜面是认人用的。人的脉像是认证的,是辨证的。凭这个根据来辨这个证,证对了,才能选方用药,证都不知道,你怎么选方?

田原:也是一种全息表达?有人重视舌诊,有人重视脉诊。

张为民:先把这个脉图说完,脸上这七窍,单独缺哪个都没法认,必须是整个颜面,才清楚极了,张三、李四、王麻子,不得有错。这七窍相当于28个脉象,颜面相当于整个证。一旦构成颜面,认识功能就发生着非常大的改变。光有脉象还没法辨证,必须把它构成脉图,才确认是哪个证,这两个相比较,就相当准确。

由脉象上升到脉图的概念,这个信息的质量就发生一次飞跃,人的病症有多少种?从古到今,大概来说有种。种!谈何容易?个人名,你都记不到。个人名都很了不起了。所以中医的难处在于辨证,辨证的难处在于缺少根据。你凭什么说是这一证,不是那一证?这就需要根据。西医要求有检测的数据,中医没有那个,你靠什么,就靠这个,所以没有脉,无法辨证。就这么严重。

田原:如果把这个脉图做成数据编入电脑,那和脉诊仪何异?那中医学用一本脉典和药典就可以代替了?

张为民:那是别人的事。我看病就认这个脉图。所以我说五行阴阳代表了一切。是中华医道的核心内容,整个辨证施治都要求五行平衡。五行失衡了就是病,失衡的情况不同,就是亚健康。你怎么平衡它?求平衡,标本俱康,标是外治,是表现于外的,病变也罢,症状也罢,这都是标治。如果你能一步一步恢复他的平衡,症状没了,病变也没了。所以癌症也罢,什么也罢,都是不平衡。随着你正确的治疗,病变也就消失了,原来怎么形成的,现在一点点抽回去,治病如抽丝,就是这个道理。不是说碰见病变了,非割了不行,那是西医的。但这也不能批判西医,人家的就是这个理念。

田原:这个脉图不好学习。需要您过去的几十年功夫。

张为民:一般的人学不了,过去有句话叫:人不聪明不学医,人不厚道不学医。我儿子在学,但他不靠边,他不像我那样认真思考。现在人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那时候是要下功夫的。

田原:如果有学生愿意和您学习,您要教吗?

张为民:当然可以,你愿意学,就可以。

田原:我们不能把脉图像《内景图》一样,一幅一幅地比较生动地画出来?

张为民:“持脉之道,非言可传,非图可状”,不是能直观地表示的,脉诊就是心中了了,指下难明。关键在于手指下的感觉。有难度。它是立体的框架,找二十几个疑难病症,把这个脉图画出来……我想它画不出什么图,它是个立体的框架,不是平面的图。我也想过找个人,能把这个脉图客观化。

田原:就像3D电影。黄煌教授提出个观点:有其证,用其方。他给我开的处方就是桂枝汤加柴胡汤,加了点郁金。

张为民:那是靠症状,一旦这个脉图确认了就不同了,根据这个脉图就行了。

4必须把脉图传下去,不然对不起先贤和我一生的研究

田原:我回去发动大学生来您这儿,跟您学,把您的研究传下来。

张为民:至少研究生起步,要有中医基础,必须十分热爱中医,否则是学不会的。西医的玩意都是花哨的。我个人的规划我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它。我的想法是这样,用不了一两年,我再写篇文章,叫癌症的辨证施治,里面要举大量的例子。

田原:先讲给我听听……(笑)

张为民:这个文字它不是堆积在一起,要逻辑化。我的意思是,这个脉图没有人真正的重视它。因此我写这个“癌症的辨证施治”这样一篇文章,然后我再写本书,书名我想好了,叫《脉图论》。把脉图详细地写出来。必须把这个脉图宣扬出去,不然对不起我这一生的认识和研究。

我还要讲一个东西,就是“汤头歌诀”。这个方子怎么记呢?一会儿就张冠李戴找不到谁是谁了,事实上每一个学医的,不可能不搞这个“汤头歌诀”。这些药味这么多你怎么记,就要靠“汤头歌诀”。以前没有“汤头歌诀”怎么办?所以不是文人无法学医。因为歌诀是文人自己编,不是文人编不了这个东西。像中医学院的学生,有的人都自己编歌诀。编的过程中呢,他只追求两件事,一件事是方名,一个是药味,一开始还觉得很满意,但渐渐地他发现不满意,不行。

田原:有时为了应付考试。

张为民:对,它这个不够用,它没写这个方子是什么证,什么脉,什么脉图。

田原:哦,您要把汤头和脉图对应上。现有的方剂学课本的歌诀编得很好,有脉、有证、有药,也很好记,只是同学们记来应付考试了,没有临床应用,所以很快忘完。

张为民:所以“汤头歌诀”从古以来上不了台面。既然它是学习必须的。所以古人的方歌是不断地变化,在变化过程中,有些很好的方歌都丢失了。

田原:总说大道至简,您把病和脉看作是一个很复杂的事儿。

张为民:它本身就很复杂。

田原:中医学就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

张为民:也不是很复杂,你只有找到它的本质了就不复杂。

田原:您觉得脉图和阴阳五行一样是本质吗?

张为民:脉图是表现本质的东西。靠了它你才有个认证的指标。比西医的指标还好使。找对地方了,你才能把这个病,标本俱康,否则见效、见效,就是不得完,就是不得好,不能“了证”,治不完。

田原:我真心相信张仲景看病,是能解决根本问题的。只是人们对经方不深解,用不到正地方,把张三拐到李四那儿去了。

张为民:对,你的任务就是对号入座,认识不清楚就做不到真正的对号入座。我跟你举这个例子,刚才这个病人,和医院里面来的那个女人一样,胃疼,长期胃疼,疼的特点是,剧烈得无法忍受。医院里的护士,在医院里检查了都没啥大的病变,疼到用杜冷丁让她暂时缓解,但还是难受,医院的老大难题,很多大夫治不了。有人介绍她过来看,我给她用的是厚朴温中汤。厚朴温中气滞寒凝,香姜草寇陈草茯苓。我自己编的方歌,编的虽然不理想,吃了非常见效。

田原:脉图上表现出来的。

张为民:就是脉图,就刚才这个胃疼的女病人,脉沉紧,六部脉,尤其是右部脉沉紧。就是脾有寒,吃药非常见效,天天吃。她自己的说法就是说这个药止疼效果比任何药都好使,再怎么严重的疼,一吃就好。吃了三个多月。她就问我这药要吃多久,我说我也说不清,停下来试试吧。

田原:您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

张为民: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她病变在哪里,这个病都是从无形到有形。无形的病气时间久了,另外,她的人生我不了解。这也是我们提出的观点。

这个人呐,溃疡啊,浅表性胃炎啊,都没有。这个病变和病气之间的相关性需要探讨。古人没条件探讨,因为他不知道病变。探讨病变有西医的检测结果,它的相关性就能知道。还需要一个条件,准确地辨证,没有这个脉图,这是个可变因素,哪个脉图对应哪个病变。

这个女人停了一个礼拜,又疼了,但是很轻微,可以忍受。无形的病气时间久了产生有形的病变。可你这个病变在哪里?我不知道啊。还有什么病变呢,后来她说西医诊断说是脾脏大,我说这个有点差不多,这个脉看来是寒在脾。怎么办?继续吃药啊,吃了就断了根了,她又吃了两个月的药,检查脾不大了,彻底好了。如果没有脉图指引的话,你的治疗方向早就改变了。一直吃了5个月,这药也不贵。

田原:这个案例很给力啊,张老师这个思路我第一次听到,他不放大话,但他会摸索出最终的凶手是谁,西医的脾大和中医的脾寒,这算误打误撞吗?就跟破案一样。

张为民:最终的凶手就是脾寒,导致脾大。无形的病气时间久了产生有形的病变,癌症也是一样,是无形变成有形。

5吃了这个药,三分钟之后脉图就改变了

田原:为什么建议赵老师的药就吃3~5副呢?

张为民:这就是个小病。他自己觉得这是个大毛病。时间长了,当然不好。你更是小毛病。要解决这个不平衡问题,首先要找病因,外因和内因,查六淫和七情。审因果,哪是因哪是果,靠四诊八纲。望、闻、问、切都得要。《难经》上讲:望而知之谓之神,切而知之谓之巧。

田原:为什么望、闻、问、切,把切脉放到最后,把望诊放到最前?

张为民:不是说不重要。我认为脉图起决定性作用。这前面一切做铺垫,最后确认是不是症状和脉相合?望诊和舌诊提供的信息不够,脉诊提供的信息是无限多的。不夸张,说来说去,脉成了脉图,这个细节大得不得了。它提供的信息量太大,从宏观到微观。其他任何东西都没这么大信息量。脉图,理论上它能区别种,有些复杂,所以脉图不是你写在本子上你就掌握了,不是这样。

我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古人的名方,多个,都写在本子上,种方都写成歌诀了。这些方子各家的都有,都要知道。有这些方诀你才能琢磨他的脉图。而最终确认这些脉图还要在实践中去确认,实践是检验理论的唯一标准,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所以脉图是一个、一个加以确认,因治疗的效果而确认下来的。所以每一年我都发现很多新脉图,方子早就知道了,但是脉图不知道。

田原:通过脉图您把疾病的表现更加细化,这个思路我接受了。粗放型的辨证就等于一分钟诊脉,所谓方证也对,但是不能把疾病“结案”。比如这个脾大的患者。

张为民:是的。这个脉证方药链,就像建筑里的一砖一瓦,你掌握的一砖一瓦越多,你盖的房子就越漂亮。这个脉图确认了,哪怕他的症状不全,或者症状完全不对号,你也有这个药,也见效。

田原:您这也是绝活。您心里掌握多少准确的脉证方药链?

张为民:我真正掌握的有一千来个,离个还差得远,一千多个脉证方药链。

田原:就是说有一千多个不同疾病的病症反映?

张为民:可以这样说。每一个证是个完整的整体,它有它的脉图,有证的本质,病机病理,有相应的方药。

田原:假如要普及您的东西,您能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间内,让学生学会几种常见病的脉证方药链,这个入门的方法,是不是不错?

张为民:我估计是可以,完全有可能。

田原:这是您独有的探求真理的过程,太珍贵了。从生命角度来讲,我们的身体健康是动态的,每个人有各自的特色,每个人有不同的体质表达,每个人有一生规避的东西。

张为民:四诊八纲呢,还不够,原因就是信息量不够,你辨证缺少根据,内经上反复强调“色脉”,色就是望,脉就是脉诊的内容,这些信息量不够。我强调一个东西,供脉图辨证核准。医中之圣贤的基础是“施治有方”。自己造的似是而非的方,你说它不好吧,它也见效。你说好吧,它也治不了证。

田原:您自己造方?

张为民:有经方,有自己创的方。治不好我就创造了。但创造来、创造去,后来才发现,哦,古人早就有方,只是你没记住你不知道,只能怪自己。现在没有我造方的时候,古人已经准备好了,越治越不需要造方,造方说明你无能,你没有掌握好脉证方药链。所以“举圣壶,施治有方”。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标本俱康。

这是我去年写的一副字。“举圣壶,施治有方;秉中华,东西参照。”

田原:这是您的获奖感言啊。(笑)

张为民:感触大才写的这个。东西参照就是西医的监测指标也是真的,它也不是假的,它不是本质,但也有认识上的作用。中西医的交汇点就在病变上。怎么讲?西医的诊断确认病变的位置、大小、性质,诊断和治疗都立足于病变上,有形的东西,细菌、病毒、化验等。而中医的注重点,时时刻刻在无形的病气上,而不是已经产生的东西。西医是把你这个病变的地方找出来了,这是可信的,但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病变,你怎么去治它?你就需要找这个无形的病气。找不到这个无形的地方,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田原:比如一个癌症病人西医诊断了,您根据什么找到无形的病气?

张为民:从脉图上找。找到以后和他对应上,然后把他拉回来。就是这样治疗的。所以西医有用。实践多了,你就知道这个方子能产生哪些改变,这些病变指示你是什么证,产生哪些系列的病变,所以它有指示作用。相关性搞清楚了就有指示作用。怕就怕是没搞清楚。

田原:您就是传说中的中医切脉高手。我们说肿瘤之所以后期能转移,复发,它就像身体里长的一颗大树一样,它是有根的,它是有基地的。

张为民:根就是那无形的病气,每一步都是根据脉图来找。比如今天吃了药,明天的矛盾关系就改变了。比如这个脉图显示的是当时的第一矛盾,主要矛盾,随着你吃的药,你的第一矛盾暂时改变,你的脉图就暂时改变,到后天,这一矛盾可能又出来,这就只是见效,但还没消失。每一步都是根据脉图。如果这脉图变了,第二矛盾临时可能转换为第一矛盾了。

田原:虽然人的生老病死是不可避免的,可是我们对生命的认识,出现劳累啊之类的,要及时调整。

张为民:可以这样说。我就经常感觉自己的脉,吃了这个药,3分钟,脉图就改变了,它就这么快,但是明天这个脉图又出现了,又得治。虽然说他没什么病变,但是里面有积攒的东西,它也不是一下子就消失了。不让时间长了形成病变了。西药我一粒都不吃,西医的检查我都不接受。我拒绝任何检查。扎点眼儿、抽点血我都不干。我遗嘱都写了,如果我自己的病都治不好,你要靠西医的治疗我一概不要。以生死来改变这一切,你要给我扎个眼儿,做检查我都一概不接受。

田原:去年我采访五运六气的专家,他说今年是个冷春,心肺功能不好的人,今年特别遭罪,但今年冬天是暖冬。

张为民:五运六气还是真的。总之中国文化在心中的分量很重,绝不会被西医带蒙了。

张夫人:我自己得了这么几种病。刚开始心动过速就不说了,我得肝硬化,年,他得了冠心病,医院里是公费医疗,不要钱,但是没去治。他的冠心病是出差发现的,说必须住院,好便于抢救,跳两三下停一下,然后我就去看他去了。一查我是弥漫性肝硬化,可以拖几年,冠心病是一上来就可能人没了,那时候他因为课题到处跑,就说那就先治你的吧。一半的工资吃饭,一半的工资吃药,最后自己吃药把冠心病吃好了。

治好了以后,我就给动物做实验。我要把它弄明白,理论上是把冠状动脉的堵塞去除掉。我就用公家钱多买了30只兔子,我不想让所里知道,去检测一下。这个实验做了一年,效果非常理想。然后是重度脂肪肝,造的病理模型,给它吃1号方、2号方,4月份开始给药,从造型、对照,吃到最后,一年的时间,效果特别好,然后解剖开之后,血管光光的,肝脏也没油积的。我的肝硬化好了以后,体重从超不过80斤的状况,超过了。但是我还得了胳膊血管瘤,胳膊又冷又疼,跟针刺一样,医院住院,他说你看血管瘤绿豆大,十二三个,说没办法,只能截肢,这胳膊你别搞了,你是保命还是保胳膊。我就哭啊,我才五十多岁,我说先试着吃药,不行再锯胳膊。我就吃了他开我的中药,一年多就不疼了。

田原:一个方子吃了一年吗?

张为民:嗯,一个方子。这个药说起来就话长了。这是个造出来的方,很好。我一辈子造方的机会,一共才只有两次。成功的就两例。

我有个总体印象,没有不能治的病,没法治就是不会治。大学的老同学,有时候会见她(张妻),说:嘿,没想到你活得这么滋润。

6有脉图就行,我遇到这个病就找出来了

田原:您中午休息?

张为民:得看病人多少,一般一点左右。还得以病人为主。圣门难开,你开了就得给他解决问题。

现在的病人啊,满脑子就是检测结果,一说就是检测结果。我跟你说,一个老局长退休了,马列主义老太太,银行行长。有一天天快黑了,这个老局长,坐着部队里的专车过来,说有个人脑袋上长个脑瘤,苹果大,能治不能治。我说脑瘤没治过,何况一个很大的脑瘤,因为以前治过肾炎和其他这样、那样的疾病,她觉得我这个人很能干,就问能不能再放个“卫星”,我说这个我还很难说,必须要我摸到他的脉,不摸到脉我啥本事也没有。在哪儿?医院。拉着我们就走。

在特护室,还处于昏迷状态,这护士紧张的呢,那时候还没有输液。所以赶快就摸这个脉,这是个脑瘤,B超看在这左侧,苹果大,周围界限清晰。

我问为什么不做手术?北京上海都联系了,但体积太大了,都没把握,然后到这边了。说,能做手术就不找你了。

这是个军级的处长,在出差期间打扑克,打着打着突然间昏倒了。怎么回事?还以为喝茶喝多了,一摸还发高烧,体温烧到40℃,医院住了半个月,毫无起色。他老婆也是学医的,把他老婆从西安接到兰州来,又治了半个月,实在没办法到了这个地步才来找我。

我去特护室一看,手足冰凉。他的手力很大,能把铁捏弯喽,痉挛到这个地步了,抽风,痉挛,四肢冰冷,高烧昏迷。

我一摸脉,六部脉都是沉、弦、数,只有人迎,没有气口。没有七情,弦主肝,厥阴肝病,就是温邪入了肝。

田原:这个沉、弦、数,您是怎么理解?

张为民:表明是厥阴肝病,这个外感客邪让他长了有形的病变。

田原:您判断他是外感太久的病?

张为民:有发烧嘛,有外感,是温邪。数是热,沉,代表病在里,浮取没有。看了脉以后,这情况我就全明白了,这几个方子一定得记在脑子里,就是你储备得越多,你应付的能力就强。

羚角钩藤汤,很清楚。

我就出来了,他老婆就跟着我出来了,说大夫他这个病算是什么病?我说这是温病,温病传里了,传到肝经了。肝经少阳,冲到颠顶,长这个东西。她说有治法吗?我说有,先吃三副药,但是她知道我要去北京出差,完了吃了三副药怎么样,我说吃了就好了呗,我就这么说,她一愣,我就说情况就大大好起来了。老局长这时候过来了,就说你说话留点余地嘛。结果第一副汤药就好了,第二副药就能吃东西了,第三副就满地跑开了。这个病我从来没治过,但我就能知道是这个结果。古人说了嘛,三副药见效,我没说大话,就放“卫星”。我就在车上写方子了,里面重用羚羊角粉,羚角钩藤汤原方,方书上就有,等我出差回来,他说吃了第一副药就想吃东西了,第二副吃了一半,已经满地走开了。打针都不搞了,我好过来了还搞这些干嘛?三副吃完了,就看电视,找这个、找那个了。

田原:古方真有这么神奇。羚角钩藤汤。

张为民:这就是真实的情况,没有半点儿的掺假。

田原:我忽然明白现代人为什么研究不好中医,因为没有回到老祖宗那个时空下,那个状态下,那个环境下去研究。现代人有指标,有这个、那个的考量。

张为民:这个案例让我更加确认了脉图在诊断中的重要性。羚角钩藤汤是清代的一个医家,方剂学上出来的。完全以脉图来决定。完全去分析这个脉图,他的脉图我本来不知道,弦是肝,沉主里,数主热。温病一般都用石膏清热,为什么这个方里没有石膏,因为他没有阳明热。他的热在肝里,肝脏是人体最深的部位,我用这个脉图把他看透了。

田原:厥阴病是《伤寒论》病理层次中最后一个层次,也是最严重的层次,您说在身体部位最深。这个肝经,在大腿内侧,是人体最深的部位?

张为民:嗯,第一是太阳,第二是阳明,第三是少阳,半表半里,第四是太阴,第五是少阴肾,第六是厥阴肝,是最深的,这一切分析得很了不起,确认无疑。古人的方不骗人啊,他的整个方解都在脑子里。你平时得把它记牢了,这就得益于这个方歌。怎么念的?羚羊钩藤温,脉沉膈满晕,痉厥贝茹芍,桑菊甘地神。

田原:这个方歌是您写的,妙!

张为民:没有脉图就不行了,我遇到这个病就找出来了。

田原:这个前提是熟悉经方,熟悉脉学。

张为民:嗯,肝主弦。比如您的肝脾不和,就是七情伤了肝。很小、很小的病。很多人甚至不当这个是病。

分析一下呢,肝郁脾弱,肝气不舒,肝主木,脾主土,肝郁了脾就不能发挥它的功能,所以吃多了就不消化,肝郁就是一种七情所伤,喜、怒、忧、思、悲、恐、惊引起了它的不正常,肝能疏达脾土。脾土不能疏达,肝气它就捣乱,他起一个捣乱的作用。把这个问题排除了,肝不捣乱了,一切就正常了。

情绪也要调整一下。但是在有病的情况下,情绪调整不了,治了以后,你的自控能力加强了。这个不是你随便能调控的,心理咨询是解决不了的,这个情况必须治疗捣乱分子,就跟这个小偷一样,你必须把它撵走了,找清楚。脉的功能就是这样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真是不假。

人会慢慢地感觉到古方无用。为什么?没辨对证,辨证没对上号。这是错觉!要紧的是怎么把这个方对上证,你以为症状类似就可以用?这是真正的误解。

田原:您觉得把所有的古方都用上,天下没有疑难症。没有治不了的病。

张为民:我觉得就是这样的。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是这情况,为什么有好多疑难病症能顺势而解,这就是辨证高度准确,必须要用准确的辨证思路,你有这个辨证结果,才能说这个话,否则说什么都是废话。

7你怎么认“证”的,证据就在脉图

田原:假如您带学生,第一步做什么?

张为民:要背方歌。你背到这个方歌,这方子就是你的,你没记到这个方歌,就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要把这些方歌推出去。

我再给你讲个例子。刚才来了个姓崔的,我院的退休工人,他们有个基本特点,什么特点?讲实际。谁能看病找谁看,大医院都能看病啊?他不认同这个观点。

十几年前,他儿子是血气胸,去医院做手术。这个胸腔靠胸膜表面这个地方出现破裂,血流到胸腔了,人就无法呼吸了,呼吸高度困难,就这个病做了一次手术,手术做完了,过了些日子又复发了。第一次手术他就成了废人,水都不能端,不能动,一动血管就破裂。他是司机,不能动咋办嘛。他不同意手术,他问我这个有啥治法,我说血气胸我没见过,也没治过。不过我说了一句话,摸了脉我就有办法。

田原:摸了脉您就有办法。(笑)

张为民:一摸脉,还真是不假,我就知道是什么病了,燥伤肺,凉燥伤肺。燥伤肺,燥脉小,气口脉和人迎脉都是小的。

田原:什么叫小脉?

张为民:小就是圆形的,孤立的。不是宽大的。《内经》上讲的,二十八脉有个大脉,有个小脉。宽是很宽大,叫大脉,又小又窄的就是小脉。结果一吃药……

田原:您脑海这个“内存”闪现了什么方剂呢?

张为民:杏苏散。杏苏秋凉燥,咽干咳痰表,枳桔夏苓草,前胡梗姜枣。就这四句话。六淫中的燥邪就是它。结果一吃药,检查,这血管下去了,就没手术,吃了两三个月药。一个方子不变。这个真正的好方子就是不变,有的方子还明说,此方不可加减,说清楚了,你不要乱加减,加减之后效果不行了。像傅青主经常说这句话,此方不准加减。张景岳的方子也是,怕你乱加减,给你说明白,怕你加减错误。因为治对了,把这个燥邪清了,胸部就不鼓起来了。

田原:燥邪入肺,入了血分,被侵略了。中国古哲学的一种思维方式。

张为民:这是六淫嘛。这是认识论。西方认识是现实观,怎么形成的,现实观是市场造就的结果,所以市场是西方世界观形成的基础。东方的认识论就是无形到有形,有形再到无形。这个整体观以五行为集中点。现实观对疾病的方法,就是你长了东西我就处理,很现实,很直观。

咱们古人的哲学是什么?每个事情都需要探本求原。也就是治病求其本,你在这个病变上琢磨事儿的话,陷入西方去了,病变怎么产生的你不知道,怎么形成的你不知道。就跟割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所以中医是东方文化的产物,西医是西方文化的产物。

田原:古人把这个六淫和七情,当成两个重要的方面,人呢,在这里面生存,无非是个自然人和社会人的产物。你把这个里和外分成左手和右手。这是古人发现的气口、人迎。为什么叫气口,为什么叫人迎呢?

张为民:右寸主肺气,所以这叫气口。人迎就是个名词,人迎接的东西,这个客邪。说起来陈无择写了,有三大类。内因、外因、不内外因。不内外因包括外伤、虫毒咬伤之类的,这些不需要去辨,这都不是中医的强项,中医的强项是六淫、七情。

田原:昨天晚上我思考一个问题。当然脉图呀古方呀,这些都是中医必须要学的,中医最根本的源头在于理论上的认知,您怎么形成自己的理论?

张为民:一个一个从案例里面形成的,你就会想里面的道理。治病最后的目的就是追求五行的平衡。健康是阴阳五行的平衡,病就是不平衡,是外感六淫的结果。脉图呢,提供辨证的证据,你怎么认证的,证据就在脉图。通过这个就可以看到里面。认定这一证。

田原:那六腑三焦呢,这些怎么去理解?

张为民:古人在这方面,描述大致也符合,基本能对上号。水液代谢,食物代谢,古人都有论述,中医说的脏不是绝对的一个脏。脏的功能,从功能上分析,从脉上分析,就知道,那个位置,哪一脉反映出来。

六部脉是古人用来反映身体状况的哨兵。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古人是怎么发现哨兵的?这就是脉图这个东西,不是张仲景发现这三条吗,我将其推而广之,积累的脉图知识越来越多,就越发证明是如此。这就成为辨证十分耀眼的拐杖,脉图是中医药创新的途径。

田原:也是与古人接轨的经典途径。张仲景、张景岳这些大家都很注重脉学吗?

张为民:他们一定知道脉图,但他就不讲出脉图这个概念来。我分析,古人用字是非常精练的,自己花钱刻印,传给后人,不是保守的意思。更重要的是我认为医圣既然没有说,下面的人也不说。我举个例子,我讲了这么多症状,就不说脉图。但我讲的内容其实就把脉图说出来了。

田原:模糊、中庸的,心照不宣。

张为民:我觉得,古人既然不提这个,这是一个很糟糕的主意,这样后世就开始摸象了,我就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我必须把它的定义,内容写出来。这是我的基本想法,我自认为已经说清楚了。

我还跟你讲这个事儿,南阳的医圣祠是日本人花了18万修的一个门,一进大门,正地上写了一篇文字,讲了一个故事,讲了张仲景本人有一天在街上遇上一个熟人。张仲景一看,他说老弟,你有点灾难。嘿,你看病的怎么算起命来了,说有什么灾难?大概是过多长时间,你会双眉脱落,到了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中午就会吐血,暴毙而亡。有什么办法?张仲景说好办,我给你开个方子,五石汤,可这个方没有东西,只有这么一说而已。后来兵荒马乱的,方子掉了,后来真的是暴毙而亡。

我看了这个东西以后,张仲景医术真的高超,但难以理解。刚开始我觉得这故事好像不真实,后来我看到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他不是宣扬自己,他宣扬张仲景,在书的前言里宣扬这个事情。这是假的吗。我不敢说这是假的,要说是假的,皇甫谧就是傻的。哎呀,望而知之谓之神,确有其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医圣祠的馆长,他跟我姐姐很熟,他弟弟是我姐的学生,我跟姐姐去了,他就领着我参观,我一问他,一般人都不相信,但从这个事来说还不敢不相信,这太离奇了。

后来讲起日本捐款如何如何,这个东西修好了以后,日本还立了一个洋气的碑,日本人来了,这些大都是日本的名家,一到这个院子就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就磕头,他就想不通。这个日本人就磕头。

当时我也激动(哭),这些人从这里得到了多少好处。我想我姐姐,我姐姐那年……(哭)医院看她,她就去世了,我没法照顾她。

(长时间沉默)

田原:说说您的故事吧,从兽医到人医,听说这个过程很周折。

张为民:有个事情让我非常伤感,有些人在兰州工作,在我这儿看病很方便,后来调到外地了,又得了什么病,想找到能看病的大夫很难。有的甚至还从深圳赶回来找我看,我就觉得这个小病在那边都没人会看,这个问题很可悲。

有个老太太的侄女,后来工作了,孩子动不动发烧什么的,怎么治都治不好,怎么搞的?在上海电话里打过来给我,就哭哭啼啼的,这么点事儿。

田原:中医药大学里教的还是比较全,比较真,只是中医失去了临床的阵地,同学们没有中医实习基地,不能把知识和临床结合。最后因为看不来病,挣不了钱而放弃中医。

张夫人:年,他考了行医资格证,退休以后,开了这个脉图疑难病治疗研究所,当时病人就问,能治什么病?当时卫生局要求诊所门面面积不能小于40平方,我租不起,我又不是为了挣钱。所以我们的情况半合法,半不合法。我们就想治点别人治不了的病。

8疾病就像迷宫,钥匙就在脉图

田原:您的身体怎样啊?你们夫妻都这个年纪了。

张为民:这都是在我有把握的范围之内,不会让它形成祸害,这就叫艺高人胆大,一点儿不假。比如我的冠心病非常严重,到什么程度?躺在床上心跳才缓和,跳个两三下就停一下。双手往头顶上举一下,身体又不合适。只能躺着看电视,那时候48岁。就是我母亲去世。(哭)惊叹如心。突然知道母亲去世了,我哭都没哭出声来。母亲走的时候90岁。

我得了这个病,他们就叫我住院。我问大夫治不治得好,大夫笑了笑说,这个病全世界都治不好。住院是为了抢救方便,我说我要治好,实际上我这个能耐能不能治好?我没有把握。但我相信,无论如何都有办法,没有办法是你没找到。

后来果然验证对了,当年就治好了。就吃自己的中药。治疗心脏的1号药就是那个时候产生的。现在人的生活节奏快,熬药是做不到的,这就没法吃药。这个是我从我自己身上体会的,我吃心脏1号,它本来是个汤药,我把它配成散药,随时可以吃,我出差,几分钟就可以完成任务。

田原:心脏1号里有多少味药?

张为民:不到20味。不是经方。在治心脏病的系列里,一个证,一个脉图,一个脉证方药链,它就形成系列了,心脏有四五十个号,不同的证就吃不同的药,有痰阻的,气虚的,有各种各样的,配好的药放在箱子里,到时候取药就行了

比如那个老太太昨天还说,本来用着挺好使,但昨天说你的药不顶事了,躺着我给她摸脉,吃肝28,肝28是什么?柴胡清肝汤,这是《医宗金鉴》第二条的方子。

田原:总共开发了多少个号?

张为民:肝脏三十来个,心脏有四十来个,胃病七十多个,皮肤病19个。

(参观张老师的药房和药剂)

田原:这些,是胃1,胃2,胃3,胃4……都是加工好的粉剂了。

张夫人:恩,这些都是慢性病,一般要吃到几个月,癌症要吃3~5年。

田原:这粉剂贵不贵?

张夫人:平均最低18块,最高的我不卖了。因为没办法,那一年治一个肺癌,那病人活了3年,我买最便宜的,最次的,都花了14万。我和他的退休工资都花光了。

田原:要收费吗?

张夫人:肯定要收一些。以前这二三十年都是义务看病,年以后开始,因为药价的变数大了,可能就要赔钱。我这个是真药,也是好药。

张为民:这里有几百个方子,常见的,类风湿,痹症什么的,都有。对于平常的疾病,我儿子能搞定百分之七八十。这个本子五六年了,重症的就记,一般的就在本上记一笔。通过大量的病例形成脑袋这脉图,这就是脉图的价值。各种各样的疑难病症,绝症,我就不信这个邪。这就是我的基本观点。

张夫人:他喜欢啊,就只有我弄。我写,他不写,每个患者都要写。

田原:病就像迷宫一样啊。

张为民:对,这迷宫的钥匙就在脉图,脉图就能说明一切。不吃药就不行,它不是顶一时之效,它的病根还在。

简单说一个感觉,太阳、少阳合病。少阳胆经和太阳膀胱经,这和血相连,怎么都不得解。长期的结果就是必然长东西,这会影响到三个方面,都是西医的检查反馈出来的。一个是脑垂体的增生。年纪轻的话就会成为巨人症。中年人骨头长死了,生长素过剩不会成为巨人症,出现肢体末端膨大症。包括我也有一点。这是第一个,第二个会影响到心脏供血,第三个会出现糖尿病。因为胰腺属少阳。

田原:张老师,我们要去赶飞机,时间快来不及了。今天的谈话远没有结束,您二老保重身体,咱们下回再续……

张为民:谢谢,辛苦你们了!

福贵在这

访谈很长,但福贵没有舍得删减,因为这就是田原老师与张为民老师访谈的全部内容,文章末尾田原老师的美好愿望没能实现,张为民老师于三年前去世,本篇访谈也不会再有未完待续。

这就是民间中医。

在田原老师寻访民间中医的十余年中,并不是所有中医人都陪伴到了今天。对于他们而言,人去,但绝不会楼空。他们一生之中做了伟大的工作,创造了巨大的价值留于身后。

只是这巨大的价值到了我们的手里,别打了折扣。

特别注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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