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梦见她坐在花轿里,被抬着进了一个大大的院子,她下了轿,四周竟没有人,她迈步向前走去,听见大门在身后沉沉地关闭,前面有个高高的屋子,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身体投出黑色影子挡住了屋子的门,好像是丈夫的身形,看着她不声不语,转过身进了屋,门关了,大屋子四面墙没有窗户,望不到里面,那扇门像一座墙一样严实,身后也是高高的院墙,她站立的地方只是夹道里一尺宽地面,她顺着夹墙间的道跑,怎么也进不了屋子的门......
摄影:馒猫子
老爷回来了,白芍赶到大厅,老爷坐在那张椅子上,说“贤淑的白芍,你辛苦了”。老爷的气色很好,红润的像青年人一样,白芍想,他的心情一定好多了,忘记了丧妻之痛,公务也很顺畅,当然家事是没再让他担忧的,家里一切被白芍打理的井井有条,孩子们学业也有长进。忽然儿子跑进来,拉着她的衣角叫:“姆妈,陪我打陀螺”白芍低头哄着儿子“乖儿,姆妈和爹爹讲好话就陪你”。白芍抬头向丈夫望去,老爷坐着的那把椅子空了,老爷呢?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她还没和他说话呢?她问儿子“你爹爹呢?”,一低头孩子也不见了,白芍急了,怎么你们都走了不告诉我一声。
二门外传来丈夫和儿子嬉戏的声音,原来你们去打陀螺玩,白芍连忙提起罗裙迈开步子去追,一边喊着“我来了”。
摄影:馒猫子
从屋子中央到门口的路怎么这么长,白芍急急地越走不快了,脚像是被拴住了,拔不起来,白芍费了力地拔起一只脚迈出去,却被另一只绊着,裙子也太长了,手提着还托在地上,明天要柳妈叫个裁缝来,把她所有的裙子都截短些。心里想着就喊“柳妈,柳妈”,白芍抬头往外望,天竟然已经暗了,模糊的看不见门外的一切,“柳妈,点灯啊”,没有人应声,“儿,你爹爹呢?”没有人回答,我怎么还没走出去呢,她急得出了一身汗....
摄影;馒猫子
书台上的灯,还亮着,刚刚看过的《孽海花》,还翻开着,白芍被灯光刺得睁开了眼,瞥见衣架上挂着一件男人的长衫,是父亲的吗?父亲来了吗?是的,前天大弟弟来家看她,说父亲有些想她,但念起白芍要操持一家大小,不能因为回家探亲,耽搁了家务,就不叫她回家了,只嘱咐闲时多写些家信以解亲人挂念。可父亲还是来看她了,一定是太想她了,或者家里有什么事,不便写信,要见面告诉她,她连忙翻身起来,却看到身边躺着一个人,盖着被,闭着眼睡着,胡须露出被子,白芍推推这人,他没醒,哦,是丈夫。他什么时候进的来,她竟不知道,一定是昨晚看书太晚了,睡得太沉。白芍又躺下,靠着丈夫安心地睡了。
摄影:馒猫子
丈夫手中抱着一个襁褓,初生儿的啼哭令桌上的灯光晃得很厉害,刺着白芍的眼睛,红色的襁褓很小,不到一尺的样子,“子俊,把孩子抱给我,她是饿了。”丈夫不说话,抱着的襁褓忽然没了哭声,“你怎么她了?快给我啊。”白芍要下地抱孩子,被子很重她费劲全力去掀开,怎么这么多被子,热死了,一层一层掀着被子,总也掀不完。
摄影:馒猫子
她终于掀开了,这不是被子,是个很沉的大盖子,铁铸一样,白芍用最后的力气掀起了一条缝,一道金光射出,这光像一匹马驹一跃冲出,掀翻了盖子,出现在眼前的是后院那池湖水,金光在水面上荡漾,茂密的荷花,挺直了茎,每一片叶上都滚着金色的水珠,每一朵荷花都放着金色的光,白芍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荷花,饱满的像孩子的脸,随着风摇曳,发出孩子清脆如铃的笑声,“快看快看,多好看的荷花”白芍回头招呼女儿,女儿不在那儿...
白芍躺在床上,哭泣声和中药味混在屋子,一群陌生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脸上是一样麻木的神情,嘴里念叨着咒语般的经文,一些人打开窗户,另一些人举着一口小棺材往窗外抬。白芍身子像被铜铸了,一个手指都动不了,有人端来一碗药,要白芍喝,白芍看到碗里浮出自己的脸,像个煮过的鱼丸,白花花一片没有五官。
摄影:馨元
白芍的脚像踩在云朵里,不是走,是飘着向前,像被纤绳牵着来到后院,湖里荷花都垂着头,没有了风吹铃铛般的声音,那金光一样的颜色也失去了,风也吹不动它们,暗沉的像锈了的雕像,他们也被铸了铅吗?直直矗在没有水的湖里,像一具具陪葬的尸骨,
一条小船,只看得到船尾,在没有水的湖里无声的向前滑来,看不到船夫,听不到摇橹声,听不到水声。白芍在岸上随着它走,它时而向西,时而转向北,有时又在原地打转,像是有磁铁在底下吸住了它,白芍看得着急,用手去推,隔着老远,它竟然动了,忽然加快了速度,向院外驰去,“去哪儿啊?等等我。”
照片提供:苏沐
那船尾忽地出现一个女孩子,穿着斗篷,低着头,不言不语随着船飘,慢慢向院外飘去,白芍追赶着问“你去哪?等等我”湖里忽然涌出浪,不知从那里来的水,漫上岸把她挡住。水涌到了白芍的脚下,像乌黑黑的油,生出无数蛇形的舌,顺着她的小腿攀爬上她的身体,浸没了了她的身影。小船穿过院墙,飘向护城河。
(完)
香药白芍篇
香药白芍篇
感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