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琐忆药店 [复制链接]

上一篇说到过去福州人的看病。有位同学发
　　各药店也在竞争中逐渐认识到商战中双赢才能各自壮大，否则两败俱伤。各店的批发营销也就约定俗成有了地域分工。如“华来”以长乐、福清为主，“咸康”以永泰、闽清为主，“广芝林”以莆仙地区为主。“四省”在香港设“同益闽庄”，采办各种名贵药材。

国药业中的许多店铺主要依赖饮片收入，需要中医师与之配合。有的请不起“坐堂医”，但他们也有办法，就是找有名气的医寓郎中。双方协商好，关键的中药材用替代名。因为由店、医双方暗里定的，别家无法配药。有位姓萧的郎中就与“同仁”药店约定，以“鹅卵石”替代一种药物的名称，仅此一味让该店就挣了很多钱，当然该医生也从中获利不少。

因为竞争激烈，许多国药店还跨行业经营，如“中孚”“广芝林”都兼营百货、五金、食杂、土特产等，这样能够做到淡旺两济、互补互携，主业亏损副业补，不影响到整个企业的元气。
　　国药行业里的雇员制度也别有特点。过去福州商家一般会在农历十二月十六日在店内办个“尾牙宴”，招待一下伙计们。“尾”即最后；“牙”指牙集，是年内最后一次牙集，一般期货交易与商贸往来帐务均以这一天为截止日（有的书将“尾牙”解释成“最后一个月牙”，很容易引起误解）。老板会在尾牙宴会上决定店内员工第二年的去留，留下的安排年内催款等工作，辞退的则在这一天之后结清工资然后打起自己的“包袱伞”回家和父母或妻子“侪食”（zēliè，一起吃；表示失业回到家里）。而药行的这种宴会通常选定农历正月初四，这是因为年内尚有业务可做，另外正月头禁忌多，初四“开假”，可以没那么多的说话讲究了；也有的药店安排在元宵节。这次的酒宴被员工们称为“鸿门宴”，酒后张榜，榜上无名属于辞退对象。就餐之前，每个人心里都自危打鼓，所以圈内人又称之作“啼嘛（啼哭）酒”。据说也有例外，“协茂隆”药店的杂工春发，怕老板解雇他，就特意在正月初一一大早问老板要不要“发”，说时还特地手指指着自己。“春发”是大大的吉祥语，老板当然总是说要，所以春发的工作就“永远”保留下来了。

讲到福州的药材行，不能不提到近代有名的胡文虎和他的永安堂。胡文虎是著名的闽籍华侨领袖，与陈嘉庚相比，说不上“如雷贯耳”，却也够“大名鼎鼎”。胡文虎祖籍福建永定下洋中川，年2月生于缅甸仰光（现为缅甸经济中心），年9月逝世于美国檀香山。他的身上有着“万金油大王”“报业大王”和“国际大慈善家”的三大光环。

有成就的人总会跟历史上的大名人黏亲带故的。说胡文虎的祖先是南宋大臣胡铨，胡铨因奏斩秦桧被贬，后代辗转迁徙，其中一支定居闽西永定中川。胡文虎的父亲胡子钦因家财被盗，生计困难，在19世纪末乘坐“大鸡眼”船，漂洋过海，只身前往缅甸仰光悬壶济世。年胡子钦留下“做人要有志气”一句话给儿子便撒手西去，这时胡子钦主持的永安堂资金只剩元，还有许多债务。胡文虎接手，以母亲的少量私蓄，重谋发展。他受日本仁丹启发，以祖传药方结合缅药，研制成药“虎标万金油”。他深入郊野荒村，自带饭团，蘸炒盐充饥，以溪水解渴。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次实验终于成功。年，永安堂迁址新加坡创办总行，全盛时，全球有65个国家和地区设立永安堂的销售网点，据说，日本统治香港时期，许多人抢购虎标万金油保值，虎标万金油几与黄金等价。胡文虎成为当时华人首富。

胡文虎是经商奇才。他刚到新加坡时，中药店多数是广东大埔人开的，他们都不接售虎标万金油。胡文虎想出妙招，把私家车改头换面，装上老虎头，车身油漆成老虎斑纹，又把喇叭改成老虎嗥叫声，在大街小巷穿行，局面很快打开。胡文虎还巧妙切入时政为自己的产业扩大影响。他把自家的广告嵌入蒋介石提倡的“新生活”口号里，在上海各大小报纸刊登：“提倡新生活，必须揩油”；接下来是“多揩万金油，精神更加焕发”。学生闹罢课，国民*元老吴稚晖破口大骂道：“放屁！放屁！真是岂有此理！”他又同样炮制广告：“放屁，放屁，真正是此理！”下面登了某人寄给永安堂的信：“因肚子痛，开水送服了万金油，放了几个屁，就痊愈了。”忍俊不禁之余，得佩服胡文虎的奇妙智慧。

有了雄厚的资金，为了“宣传抗日救国，弘扬民族文化，传播科学知识，促进侨胞团结”，他以卓越的胆识与魄力，先后在南洋、香港和内地创办了17家星系报纸，有中文有英文，行销世界，厦门、福州的分别为《星光日报》、《星闽日报》。《星闽日报》社建于年，社长胡梦洲，社址就在大桥地区的中平路牛弓街号，是当时福建省最大的私营报社。胡文虎的办报作为，令人钦佩，也影响深远。

老一辈的福州人说“胡文虎在双杭脚毛掉几担”。胡文虎确实与福州双杭及周边有不解之缘。在苍霞洲支前路西侧，有一条“正义路”，它反映的是年福州二次沦陷时市民唐德务抗日牺牲、将这条原名“文虎路”改名为正义路的史实。文虎路的来历是因为20世纪30年代，胡文虎捐款兴办千所小学，也在这里办了一所“文虎小学”，人们就将原来叫“蓝蔚石”的路街改称文虎路。而蓝蔚石路是由于它面前的三捷桥下的小河就叫“蓝蔚石”，这条文雅的河流则源自诗句“蓝蔚有天皆绿滟，苍霞无水不红波”，后来演变为街名。

除了捐建学校，胡文虎曾医院，年他捐款60万元，医院。医院就设在双杭附近的吉祥山。医院大门口摆放胡文虎铜像，国府林森主席特颁“仁心义举”匾额。胡文虎很同情贫民，截至年，他就捐了棺木具，为那些连棺材都买不起的贫困丧家解决了大问题。

孙中山曾说“华侨乃革命之母”。胡文虎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关头的抗日战争中，捐款达千万元之巨，成为全国之最。十九路军将领蔡廷锴题词：“胡文虎君，热心救国，急难同仇，令人振奋。”英王还特赐“大英帝国文官勋爵”予以嘉奖。“国际大慈善家”之称号当之无愧。

永安堂的福州分行于年创立，门市部设在中平路口，与百龄百货公司对望。永安堂雇了一个叫湾九（也叫马囝）的鸭姆洲人做街头广告宣传。湾九身材高挑，以自己的形体动作和衣着做广告表演吸引人们的眼球。他常年头戴白色船形帽，背着虎标万金油的箱子，穿一件印有虎标永安堂万金油、清凉水、头痛粉、八卦丹等图案字样的背心，打扮得标新立异，右手持铁皮制的喇叭筒，拿腔拿调地高喊：“虎标万——金——油——”，同时做着挑逗人的各种动作，他还有踩高跷翻跟斗的绝活。他这种行销行为，与同时期的另外两个人“看目睭（眼睛）癫婆林春风”和“看命先生陈庚白”，一起被当作“台江汛三怪”。湾九经常在上下杭一带穿梭，身后一大帮的孩子跟着吆喝，广告的效果真是好极了。上世纪80年代，还有人在文化宫老人堆里见到他。有老人说，当时湾九自己说，改革开放后永安堂还派人来看过他。永安堂福州分行解放后改为国营药店。20世纪60年代初，该店出售一种俗称“咸酸甜”的小药片，大概一分钱二片，用竹条破开夹着放在嘴里舔，当糖果吃。相信台江双杭三保大桥头甚至帮洲义洲一带当时的小孩都有吃过这种东西的经历。说话间，这“咸酸甜”的滋味似乎还余味唇边，时光却已经过去了60多年。两鬓斑白，不见了“咸酸甜”！